苏联的幽灵 - Midnight in Chernobyl: The Untold Story of the World's Greatest Nuclear

切尔诺贝利,一部浓缩的苏联历史,而苏联的幽灵,始终徘徊在我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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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勉强强写了昨日的一篇《谁都不是外宾》,想就这个疫情写点什么,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主要还是不想把自己的 Blog 关在墙外,有点不过瘾,但不写也不开心。不过写与不写之间,这本早就买了但是一直没翻开的大书,终于翻开了读完了。

世间巧合之事非常多,最近读书有一点感觉。前些天的一本「外国人的中国游记」中,美国人保罗索鲁在 1986 年春天,登上东欧前往中国的火车时,位于乌克兰基辅北方小镇切尔诺贝利的核电站正在冒出浓烟,不过上车的位置距离融毁的反应堆有一千公里,中间还隔着一个莫斯科,相当安全,保罗也只是在收音机中听到关于瑞典检测到核辐射尘的报道,便又在西伯利亚铁路列车上沉沉睡去。

另一本「中国人的中亚游记」,又将读者带回了苏联解体后,远在中亚的那些加盟共和国,但他没有前往乌克兰。这本书,倒是最后把乌克兰补上了。

最近的俄国入侵事件,还在切尔诺贝利地区开战,着实让人捏着一把汗,倒不是怕他们把石棺——用以密封反应堆的巨型混凝土结构——给炸了,而是那个地方的辐射仍然不能久留,当地人为了发展旅游所鼓吹的自然修复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本书其实看起来很大,但有接近一半的篇幅都是考据与引文,作者做了大量的实地调研工作,并且用一种近乎于纪录片的形式全方位的描述了这场灾难,特别是看到中间一段几乎要屏住呼吸。(我没有在中间描述事故的阶段引用任何本书内容,因为过于紧张)

合上书我忽然发现,这场灾难的过程似曾相识,并不是说我们过去有类似的灾难,而是直到今天,我们都好像仍然没有逃脱苏联的阴影。对前苏联的感情、行为风格的追随与赞赏,像极了清末,溥仪都大大方方搬出了紫禁城,而遗老遗少与太监们还在痛哭流涕坚守祖制。特别是这种感情还迁延到苏联尸体上长出来的俄罗斯身上。

苏联的幽灵,始终徘徊在我们头顶。

I 一座城市的诞生 一 苏维埃的普罗米修斯 > 位置 247

整个苏联制造业的工艺质量都是一团糟,国家电力系统内部不得不额外加入一个“预安装全面检修”的工序。从变压器、涡轮机到开关,每件新设备从工厂运到后,都需要拆开,检查缺陷,进行修复,然后再按照首次生产制造时的初始标准重新组装起来。只有这么折腾一番,才能安全地安装。

一 苏维埃的普罗米修斯 > 位置 283

在政治、经济和科学的许多领域,只有那些压制个人意见、避免冲突、对上级领导表现出无条件服从的人,才有机会获得提拔。到 70年代中期时,这种盲目服从在苏联国家机器中已经彻底压制了个体决策,不仅官僚干部深受其害,连技术人员和经济专家也在劫难逃。谎言和欺骗充斥于整个系统,在上下级之间双向传递:下属提交给上级的报告中充满虚假的统计数字和夸大的预测结果,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被圆满达成,不可能达到的定额被英雄主义地超过。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每一级的管理者不是将谎言层层上报,就是自己参与到编造谎言中去。

四 和平原子的秘密 > 位置 1164

与此同时,在苏联境内每一座核电站发生的每一起事故,都继续被当成国家机密,甚至连事故发生地的专家们都被蒙在鼓里。

四 和平原子的秘密 > 位置 1236

1979年 3月 28日清晨,宾夕法尼亚州哈里斯堡( Harrisburg)附近的三里岛( Three Mile Island)核电站,少许比芥菜籽还细小、净水用的树脂颗粒,堵住了二号反应堆第二冷却剂回路的一个阀门。在接下来的 24小时中,这个小小的设备故障层层放大,再加上人为失误,导致了严重的冷却剂外流,并令堆芯部分暴露。反应堆开始熔毁,数千加仑的放射性污水污染了安全壳建筑。员工们别无选择,只好将放射性气体直接排入大气。尽管没有人因为泄漏的辐射受害,泄漏出的半衰期很短的惰性气体同位素全部汇集为一团云,飘向了大西洋上方,但是关于这起事故的新闻报道还是导致了普遍恐慌。 13. 5万名从家中逃离的宾夕法尼亚州居民,把三州交界的公路堵得水泄不通。曾在美国海军担任核工程师、知道核灾难为何物的吉米·卡特总统,亲自前往现场。对于在此前几十年便已逐渐积蓄力量的国际反核运动来说,要说明危险技术的脱缰之害,再没有比这更能激起民众恐惧情绪的反面典型了。在美国,核电工业的发展,本来就已经因为不断上涨的建造成本和日益增加的公众疑虑而步履维艰,此时更是几乎一夜之间陷入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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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帝国的灭亡

十 云 > 位置 2905

在丹麦,药房里的碘化钾片很快就卖光了。在瑞典,禁止销售从苏联和 5个东欧国家进口的食物,一个哺乳期女性的母乳中据说被发现含有放射性粒子,政府的电话总机被四面八方的来电打爆,人们询问着饮用水是否安全,能不能进行户外活动。在共产主义盟国波兰,国家电视台安抚公众说,他们并无危险,但当局依然为儿童发放了稳定碘片,并限制奶制品的销售。

十一 “中国综合症” > 位置 3173

在切尔诺贝利镇的总部中,西拉耶夫采取了典型的苏联式危机应对方式:他没有选择某一条行动路线来阻止可能的堆芯熔毁,而是下令不惜牺牲地齐头并进,全面出击。

十五 调查 > 位置 4487

向整个世界披露这场灾难的真正根源:反应堆的自身设计;苏联核项目中存在的系统性的、长期的失误,以及神神秘秘、凡事抵赖的文化;监督这个项目具体实施的高级科学家们的傲慢自大。

十七 禁区 > 位置 5086

尽管在戈尔巴乔夫推动的“公开性”政策下,在苏联媒体中,编辑和制作人享有的自由度日益增加,但事实真相仍不允许与“粉碎西方媒体带有敌意和偏见的报道”这一指示产生冲突。

十八 审判 > 位置 5322

对于苏联最后的当权者来说,被四号反应堆的爆炸释放出来的最具破坏性的力量,并不是放射学意义上的,而是政治和经济上的。扩散到整个欧洲上空的辐射云,令这场浩劫无法继续隐藏,这使得中央政治局里那些以往对戈尔巴乔夫推销的“公开性”政策最不情愿接受的保守派,也不得不开了个口子。这位总书记意识到,即使是国家的核工业机构,也已因遮掩、无能和经济停滞而受到了破坏,这使他确信,整个苏联已经病入膏肓。这起事故后,沮丧且愤怒的他,面对彻底变革的需求,一头扎进了名为“重建”的经济改革中,试图在一切太晚之前拯救苏联的社会主义实验。

十九 大象脚 > 位置 5674

施泰因贝格尔意识到,这场事故的根源,不仅在于那些设计了反应堆的人,也在于那个默许反应堆投入运行、欺瞒成风、官官相护的官僚体制。但他总结道,追问谁应该负有罪责——到底是“那些把步枪挂在墙上、意识到子弹已上了膛的人,还是那些漫不经心地扣下扳机的人”——已经不再有建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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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 4月,戈尔巴乔夫写下这段话:「 20年前的这个月,发生在切尔诺贝利的核灾难,或许是苏联在 5年后解体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因为我推行了‘改革重建’。事实上,切尔诺贝利的浩劫是一个历史转折点:灾难之前,是一个时代;灾难之后,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不管他是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切尔诺贝利的影响,确实远远超过一场事故。可以说这场事故间接推动了苏联的解体,而今天,我们仍然生活在一场事故中,其对历史的影响也许要经过很多年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