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人 - The Mourner

送行人 - The Mourner

这世上有两个地方比较特别,我们的人生无论多么精彩、离奇、高贵或是平凡,都要经他们的手。一个是妇产医院,一个是殡仪馆

这世上有两个地方比较特别,我们的人生无论多么精彩、离奇、高贵或是平凡,都要经他们的手。一个是妇产医院,一个是殡仪馆。前者可能还略有些例外,比方说你可能出生在家里,出生在街头,出生在出租车上,出生在学校宿舍。但后者现在就绝少有例外了,告别土葬之后,连死刑犯都要过殡仪馆的手,除非你是消失在妙峰山枯井中或冻僵在珠穆朗玛峰上的登山者,否则,总会有人历尽千辛万苦把你送回殡仪馆,并烧掉。

殡仪馆的这一群人,差不多就是人生的收束者了。一个人可能是寿终正寝的老者,也许是难产的尚未见过天空的孩子,还有可能是意外车祸、穷凶极恶、孤苦伶仃、杀人越货、抑郁症发作、偷情被发现爬楼失足、植物人被拔了管子等等等等,但不论死因为何,总要到他们的手上,化妆、换衣、遗体告别、进火化炉、骨灰装盒交付亲属。在这之前还要遵守莫名其妙的繁文缛节或迎来送往,在这之后还要斟酌墓地给看山人递烟。人生的最后一步真的好麻烦,还好这些麻烦都不需要死者自己操心,爱谁是谁吧。

这本书是一个殡仪馆员工的视角,讲自己偶然进入殡仪馆工作当司机,后来又做化妆师的经历。讲到自己遇到的歧视,从不服到主动规避,家人的不理解和理解,笔触平和的让人心疼。我用了一个上午便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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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亲人都还健在,我也只体验过一次完整的殡仪馆流程,感觉作者还是说的夸张了。这个夸张不是说作者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而是如同日本电影《入殓师》中的思想内核,将殡葬从业者解读为了行业职人(请原谅我最近常常提到职人的词汇,比如昨天的《职人幻想》(地址)),但从古至今,这篇大地上的人们并不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这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的。

我们忌讳谈论死,甚至到今天很多地方说到某个亲戚过世,都要说「老了」,好像我们不提,死亡就不再存在,这是一种朴素的理想。而不得不从事死亡行业的人,在我们的想象中总好像蒙着一层黑纱,他们的形象就好像香港古装片中的杀手,和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而他们对待这种不祥的方法,更多的不是职人式的精益求精,而是不在乎,将所有涉及到精神和情绪的地方物化。

火葬场的院子里充满了敷衍,遗体告别大厅,所有的东西都是重复利用的,遗像都是一个 LED 显示屏,上方还有写名字的红色游走字幕,方便快速翻台。花圈是现成的,院子里有两三个乐队,迎接骨灰盒出来的时候可以奏乐,营造一个简短的仪式感。但出席的乐手甚至走不齐鼓点,吹奏完毕一曲便如鸟兽散。几个水泥香炉,主要设计思路就是结实,不要被搞坏,至于美丑并不重要。兜售着昂贵的各种骨灰盒,让刚刚从痛哭中送亲人上路的亲属们错愕,一时忘记了悲伤。外面等待的送葬亲友,三三两两抽着烟,聊天,有时也会有笑声。而所有的仪式感都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捧着骨灰盒的时候要打伞,为什么摆祭品要摆四个,种种为什么,没人知道,但都要照做,情绪被物化成了仪式。

并不是国人冷漠无心,不懂得冷暖,而是人们用「敷衍」来对抗「悲伤」,用看似「麻木」将心灵关闭,毕竟几千年来的苦难太多了,这项本领早就刻在了国人的 DNA 中。如果一个情绪会带来悲伤,那就不要认真对待,不要认真去思考为什么,如何解决,情绪如同怪物,只要敷衍它、不理它,它就会离开。

我们还挺可爱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