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达开始出发 - A Central European Odyssey

《午夜降临前抵达》出版在《失落的卫星》之后,按说写作经验更丰富更老道,但我读来却一直走神,就好像有一位朋友在跟我娓娓道来他的的经历,而我却忽然抓住一个词句,就此展开联想。后面说的那些话反而抛到脑后了。

上次读过《失落的卫星》还写了读后感《去中亚 - Among The Stans: A Central Asian Journey》之后,我就在寻找作者刘子超的其他几本书。在「写作的旅行者」和「旅行的作家」这两种人中,他希望成为后一个。

《午夜降临前抵达》出版在《失落的卫星》之后,按说写作经验更丰富更老道,但我读来却一直走神,就好像有一位朋友在跟我娓娓道来他的的经历,而我却忽然抓住一个词句,就此展开联想。后面说的那些话反而抛到脑后了。

被群山荒漠和海洋围困的中华帝国,因为地域足够广阔,没人有被围困的感觉,而位于群山中的中亚就仿佛围困东方帝国的那座难以翻越的长城上的箭楼,偶有凋零的人烟,但更多的是兵戈相撞的杂音与盔甲反射的冷光。

但如果东方帝国的人发现了真相,一路向西试图突破大地的封锁,试图穿越中亚不毛之地,去看一眼墙后的想象中的花园,便会看见中欧并大失所望。这就好像一个隐喻,你从小就对山外世界充满好奇,用尽毕生的力气和运气,跨越天堑与高墙,当你站在最高处眺望墙后的世界时,却发现和这边一样,并无二致。你要做的决定是退回去,还是继续前进,当然要继续前进,走下去,走入平地田园,你才会发现那些许的不同。

对面是两次世界大战以炸弹为犁,被数次翻动的、鲜血浸染的土地。用东方大国的价值观来看,这些都是失败的国家。没有高耸入云的混凝土与玻璃幕墙,没有笔直青黑刚刚画上白色和黄色线条的高速公路,也没有风驰电掣的高铁,甚至手机上都无法显示出 5G 字样 —— 别管那是不是真的 —— 中欧的一切看起来都不高级。所以我相信在众多国人的心中,中欧几乎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我在村里随意走着,看到一个斯洛伐克老人拄着拐杖,在自家门前的草坪上散步,她的狗冲我狂吠,老人呵斥它安静。我走过去和老人搭话,但她听不懂英语,只是目不转睛又好奇地望着我,脸上布满皱纹。我想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山村,就像很多中国山村里的老人一样。我朝山上走,经过我的住处,然后顺着坡路继续往上爬。眼前是一块绵延起伏的高山草甸,远方有几只牛在静静吃草,旁边是一辆拖拉机,而草甸尽头又是无穷无尽的山峰。和捷克相比,斯洛伐克似乎一直这样与世无争。

我看到很多斯洛伐克的年轻人背着行囊和睡袋,立在站台上。他们不慌不忙,悠闲自得。他们热爱这片土地,热爱在这片土地上游荡。我在一本书上看到,游荡(Ist'na prechadsku)是斯洛伐克全民性的娱乐活动。在周末,在郊外,你会看到无数游荡的斯洛伐克人。

冷战时期位于两种意识形态的中间地带,忽左忽右摇摆不定的中欧,是不会有人愿意投资的,中欧也在这种似乎被遗忘的尴尬场面中顾自的前行着,就如同坐在饭店中那几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目标,但生活却又本应如此。

比如,坐在门边的那个中年女人。她坐了好久,也没点任何东西。她戴着一副老花镜,翻阅着一摞又一摞的旧报纸,仿佛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她不时把其中一页报纸撕下来,旁若无人地塞进书包,而那书包已经鼓鼓囊囊。

比如,坐在我旁边的这位说英语的女士。她独自眺望着窗外,而夜色中的维也纳有一种混合了多种感情的都市感。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只见对面巴洛克建筑的屋檐上,耸立着几尊雕像,这些雕像仿佛城市的守望者,注视着光阴流逝。

阅读这本书像一次与作者的漫谈,很难说有什么主题,甚至连路线都不甚明了。虽然对于中欧的地名耳熟能详但却对相对位置没有任何概念,干脆不去思考如何到达,只将到达的地方当做起点,开始游荡,沉入其中,相信才是旅行的真谛。

当我走出昏暗的旧书店,阳光正在马路上跳跃。熠熠闪光的雕像和路边长椅映照着老房子高高的穹顶和白色的木质窗棂。行人来往匆匆。路边的咖啡馆里,人们或是聊天,或是发呆。一个迎面而来的老妇人冲我露齿一笑,这样的机缘是怎样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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