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荒野 - The Last Season

魂归荒野 - The Last Season

1996 年 7 月 21 日,一位叫做蓝迪·摩根森(Randy Morgenson)的美国巡山人,离开自己的小屋,带上四天的给养,消失在小路尽头,开始了新一轮的巡逻,但却再也没能返回。

1996 年 7 月 21 日,一位叫做蓝迪·摩根森(Randy Morgenson)的美国巡山人,离开自己的小屋,带上四天的给养,消失在小路尽头,开始了新一轮的巡逻,但却再也没能返回。

蓝迪对今天的我来说,既不是什么名人,做过的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只是日复一日几十年的与大山为伴,工作和生活在内华达山脉中。作为优胜美地国家公园,以及巨杉和国王峡谷国家公园的巡山员,每天行走在巨大的山脉、小溪、草原之中,做着那些看上去很简单的事 —— 帮登山者指路、捡他们乱丢的垃圾、跟不守规矩的游客吵架、救助一些受伤的徒步者。有时也会运送遇难者的尸体,他已经习以为常。

巡山员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业,就如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职业一样,辛苦又钱少,但巡山员获得的另一种回报,是大多数职业没有的,就是时刻被大自然所拥抱。蓝迪喜欢写作,虽然他写作的水准距离出版还有距离,但他留下了大量的日记,记载了内华达山脉的一切。初升的太阳,清晨的虫鸣,杉树的露珠,鼠兔的低语。积雪融化形成的流水潺潺,雪崩冲进湖中的轰然巨响。他仿佛与现代社会绝缘,踏入荒野才是回家。

在世俗价值观的视角来看,蓝迪是个怪人。他没有物质欲望,只想回到山中,哪怕一丛野花,也能让他沉醉不已。他精心呵护着大自然的一切,尽力不去干扰,保持原状。他曾因为游人压坏了花花草草而动怒,也会痛苦的刷洗被篝火熏黑的石头。

伴着凌晨的星光,窗外静谧,间或响起狗叫,还有卡车路过又远去。读着蓝迪的故事,我忽然想起任铁生。

2008 年 9 月 30 日,一位叫做任铁生的退休教师,五点就起床了,和大多数登山人一样,穿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短袖,背上双肩包,有两瓶水,两块面包,几张报纸。怕吵醒家人,轻手轻脚合上身后的门,出发前往妙峰山。这一去,如十二年前的蓝迪,同样也没能回家。

妙峰山位于北京西郊,那一片山峦连绵,虽然不如内华达山脉的广阔壮丽,却也曲径通幽,有的是天坑与危崖,还有古老的矿洞如双眼凝视天空。山中甚至还有打猎为生的猎户,让人无法理解这是在中国的首都。

蓝迪出发之前,留下一张字条:「六月二十一日,巡山员外出值勤三到四天,帐篷内没有无线电,本人随身带着。请勿擅入帐篷,本人需要靠帐篷内的物资度过夏天,没有二次补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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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失踪的人来说,字条总充满着神秘意味。蓝迪的字条看起来写得很清晰明了,但搜救时,还是有人会试着从中找到暗示,例如是否自杀,或自己将去向何方。不过任铁生老师出发前没有留下字条,毕竟这只是当天往返的一趟行程,就如同你我相约去逛公园,甚至称不上是跋涉,毕竟这是在中国的首都北京,而不是美国中部荒无人烟的内华达。

但就如所有神秘的失踪事件一样,任铁生也留下了字条,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字条是半路写下。这让他的失踪,也平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5 中分校退休教师任铁生 9.30 日登上铁驼山归程中迷路,在此处山上住一夜,10.1 12点开始顺山梁向东北方向十字道村行动。为防万一留此条,受托路过的一切人」。特别是这最后一句「一切人」实在吊诡,似乎很少有人在一张随手字条上如此遣词造句。因为潦草,还有人解读为「爱给路过的一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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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迪小的时候跟随父亲生活在美国中部的大山中,不谙世事,内心执着又带着点幼稚,巡山员可以说是他的梦想职业。看着照片中他的面容,我总是想起那些程序员界的大神级人物,可能活在自己内心并拥有 dream job 的人,长相都是相似的。失踪前夕,他正为情所困,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可能也正是一点疏忽,让他魂归大山。

失踪五年之后,偶然有游客发现了蓝迪的几块尸骨和遗物,由于水流的冲刷和野兽的啃食,遗骨和遗物散布很广,但无疑那就是蓝迪。他掉进了表面冻结的深溪,并且瞬间被冲离原地导致无法找到上浮的冰洞,就这样长眠在湖底多年才得以重见天日。蓝迪曾经说过「大山中不缺我一具尸体」,如今他沉于湖中,虽然让亲友同事悲痛,但却好像回家,似乎大山才是他真正的故乡,他只是回去了。

而十几年后的任铁生带来的影响与蓝迪很不一样,任铁生失踪后,北京发起了空前绝后的搜救行动,甚至蓝天救援队就因此而成立。妙峰山与内华达山脉相比,就像盆景之于花园,然而找到几十具遗骨,就是没有找到任铁生的痕迹,他像真的融化在了大山里。

如果蓝迪生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壮丽的雪原与冰河,那任铁生看到的也许正相反,是人性的丑恶。但我相信任铁生如蓝迪一样,也是热爱大山的人。当夜幕降临,万籁俱静,他们的灵魂便会与大山共鸣,他们的名字将记载于荒野,等待着那山中最后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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